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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howing posts from December, 2005

又见淑芳

帮淑芳做完第一次开庭的翻译,回国休假两个月。还没有回到以色列,老公就打电话说淑芳的第二次庭审和后面的医生鉴定被推迟了。方青帮着做了庭审和心理医生的翻译,但是后面的神经科医生的鉴定还没有找到翻译,方青一时脱不开身。我告诉老公几个中国朋友的电话,让他问问看谁能有时间。我知道这个鉴定对淑芳这个案子来讲是至关重要的,这将决定最后的赔偿的金额。所以,总担心翻译找不好,会误了事情。倒不是我有多大能耐,只是和淑芳比较熟而已。没过几天,老公又打电话来说,律师觉得还是等我回到以色列再说,他也有些担心翻译的问题,反正当时我马上就要回来了。 回来后没几天,有一天晚上,家里弹尽粮绝,我和老公决定到城外的一个大超市去采购。竟发现会路过淑芳住的那个小工棚,看见她正在搬什么东西。我就和老公决定去超市也给她买点吃的,回来的路上去看看她。她住的是一个黄色的铁皮屋,就在马路边,铁皮屋后面是建筑工地的临时宿舍,住的全是男的。我在外面叫了半天,她才开门。“董呀,你怎么来了?”“我正好去买东西,就顺路过来看看。”我注意到她那天精神很好,还描了眉毛,画了红嘴唇。 “我真高兴你能过来,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?我正在收拾回国的行李,”指着一个新衣箱说,“这是今天他们给我买的新箱子。我想着快回去了,把衣服收拾一下,他们还说要给我买点咖啡带回去。”难得见到她脸上放松的笑容,她好像真的看到了希望。因为前些日子给她的丈夫打了电话说明了实情,他也觉得她应该回去,她原来的心理负担轻了不少。 “怎么今天想起化妆了?”她突然象个小女孩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。“我昨天吃了两片药(神经调节的药,吃后人会觉得高兴、放松。最初,淑芳一直特别抵制吃这种药),睡醒了觉得特别高兴,我就找刘姐要了点化妆品,想漂亮一下,我还把这身套装拿出来穿上,这是我来以色列的时候穿的衣服,我回去的时候也要穿这身儿衣服。我不能让国内的人觉得我有病,我要精精神神的回家。” 她那天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可怜。不是我习惯中见到的样子,但是真的很可爱。 11月27日,法庭指定的神经科大夫下午4点给淑芳看病。因为怕迟到,1点钟我就动身去接她。之前打电话给她,让她准备好在她家附近的公车站等我。电话里她有些迷迷糊糊的,“董呀,昨天我又抽了,摔了一下,把腿磕破了。我拍再抽,就多吃了一片药,就一直睡到现在。”“上次不是说了不要多吃药吗?这样你会对这药产生依赖性的。”我有些生气,因为我知道这...

起个什么名字好呢?

肚子一天天鼓了起来,肚子里的那位动静也越来越大,我就越来越感觉到给她起个好名字的紧迫感。 一开始就和老公讲好了,要取两个名字,一个中文的,一个希伯来文的。没有小孩之前,总能听到好听的名字,觉得起名也没啥难的,我们也不信阴阳五行什么的,没有那么多讲头儿,只要容易叫,听起来不傻,不会被她未来的同学们取笑就行。这条件够简单的吧,可使不在其位,不谋其政,到现在还是没有找出个十分满意的名字来。 先说这容易叫的名字吧。我们想让这中文名字被以色列人叫起来也能琅琅上口,而这希伯来文的名字呢,中国人教起来也能顺溜。这下可好,一下子就排除了一大堆可能的好名字。首先,中文里以声母x,q打头的字不能有,因为希伯来文里没这个音,我倒是可以坚持让他们念,可当你听到每一个念出来的那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惨状,你也只能做罢。另外,yu这个音他们也发不出来。然后希伯来文的喉音中国人念起来也别扭,甭说我妈了,就是我在这呆了一年多,有两三个音还是发不好,所以这些音不能出现在希伯来文的名字,否则我将来连自己女儿的名字都叫不好,岂不是笑话。所以有很多漂亮的希伯来名字也就不能用了。而且,我希望这个名字最好以元音结尾,这样容易叫的响亮。所以最后候选的就没有几个了。然后又发现中意的名字呢,周围的人都已经用过了。希伯来文的文字就那么几个,不可以象中文那样拆开又和起来,有那么多组合。 说完音,再讲意。我总是想起一个稍稍有些寓意的中文名字,否则枉费了5000年的中华文明和她妈妈这么多年的书。当然也不能太奇怪,或是太土。本人没有修养去在《诗经》、《国风》里引经据典,就在手头的一本《唐宋诗词经典》里面淘。自己很喜欢兰和竹,就故意的往上面靠,但是找来找去,只有“若兰”比较象个女孩的名字。是取自一句唐诗,“其馨若兰”,至于诗的名字和作者我已经不记得了(自己真的是太实用主义了)。后来我又想出了一个名字叫“云笛”,觉得还算比较有意境。忐忑不安地拿去讲给老公听(实在是已经被他打击的不轻)。 “ruolan?"解释了一番意思之后,他不置可否。自然是和他说不上出处的,最后的解释是”象一朵兰花”,诗意全无。他看我十分沮丧的样子,便安慰的问道,“还有一个呢?”“yundi,yun means cloud, di means flute.”真是讨厌,字拆开了解,怎么会有意思吗?不过这次他倒不是一头雾水的样子,而是在那里笑个不停。“你笑什么...

Brenda走了

Brenda是我在语言学校时的阿根廷同学,原来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所类似工读学校的地方教西班牙语。和大多数班上的女孩子一样,因为男朋友跑到以色列来。她写的一手漂亮的英文和西班牙文,优雅极了。平日里课间的时候大家在院子里晒太阳聊天,她总会参与,但绝不是那种作坛主的人。有聚会或是演出邀她一起去,她总是欣然前往,但很少张罗什么事。 她说她在阿根廷教书的薪水很低,每个月只有200美金。她的男友是个律师,很帅,好像也很有钱,住在特拉维夫的中心的中心,相当于北京东方广场的公寓里,开着黑色的奔驰最新款的轿车。他在阿根廷旅行的时候碰见了她,于是开始了这段长距离的恋爱。平均3个月见一次面,最后实在熬不下去了,brenda跑到了以色列。每次谈起这件事,她总是有些耿耿于怀。因为实际上他从没说过“来以色列吧,我们在一起。”一类的话。来之前,她没有得到过任何承诺。男人大都如此,怕担不起责任,于是总是让你自己做决定,这样将来是好是坏都是你的决定,怨不得别人。 我们的希伯来文老师Yoella是个热情似火,极为情绪化,也没有什么耐心的人(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写写她)。而这个班上的学生也是一个个性格极强,说话特别冲。所以五个月的初级班下来,一直是风波不断,甚至有两三次气得老师哭着鼻子离开了课堂(要想到她是一个快50岁的老教师了)。老师走了,自然是要有人请她回来的,她是不会自己回来的,不然太没面子了。可我们也是万万不会去叫她的,尽管有说话方式不当的地方,但是我们没有错,是她太情绪化了,不能惯这个毛病。每次僵持不下的时候,总是Brenda跑到楼下的教师办公室把红眼睛的Yoella请回来。事后,她总是说,“其实我们双方都有错的,有一方先退就好了。” 总之,brenda是个特别温和的人,一点都不象是从南美来的人。直到有一天,我们在Purim的化妆舞会上见到另一个Brenda。Purim是犹太人的传统节日,有点儿像万圣节,每个人都要化装出行。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节日,从早上开始,街上,公车上,到处都是天使呀,巫婆呀,这个世界忽然就像一出戏,特别的不真实。在国内规矩惯了,总觉得自己还是放不开,总之是打扮不出他们疯狂投入的样子来。 Brenda那天是一个吉普赛女郎,用家里的一枝废弃的绢花做的颈圈,嘴角恰到好处地点了一颗痣。我特别欣赏那朵大大的红粉色的花,要是我的话只会想到把它夹在耳边,就没有她那么有创意了。那天的Bre...

Merry Christmas!

离开这块小天地已经有两个星期了吧,先是搬家,收拾,然后又是等电话公司把我们的互联网转移到新家来。终于现在,我回来了。 这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,这两天慢慢的写给大家看吧。 现在是以色列时间的圣诞前夜,但是因为这是个犹太国家,所以圣诞的气氛并不热烈,甚至是冷清。加上我们又搬离繁华的特拉维夫地区,自然就更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。只是听了一天窗外的雨声。 国内的朋友们应该已经睡觉了吧,或是还在某个酒吧和KTV撑着睡意,应该是疯狂的一夜吧。真是羡慕那些不怀孕的人,可以可着劲儿的疯个够。 不管怎样,不管你在哪里,要过什么样的节,好好开心,迎接新年!

Merry Chrismas!

离开这块小天地已经有两个星期了吧,先是搬家,收拾,然后又是等电话公司把我们的互联网转移到新家来。终于现在,我回来了。 这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,这两天慢慢的写给大家看吧。 现在是以色列时间的圣诞前夜,但是因为这是个犹太国家,所以圣诞的气氛并不热烈,甚至是冷清。加上我们又搬离繁华的特拉维夫地区,自然就更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。只是听了一天窗外的雨声。 国内的朋友们应该已经睡觉了吧,或是还在某个酒吧和KTV撑着睡意,应该是疯狂的一夜吧。真是羡慕那些不怀孕的人,可以可着劲儿的疯个够。 不管怎样,不管你在哪里,要过什么样的节,好好开心,迎接新年!

董呀,我被警察抓了!(四)

9月,在我已经不再对以色列法庭的效率报什么希望的时候,淑芳的律师asaf突然打电话说法院要一个星期后开庭,让我带淑芳到他的事务所对以前她的一些口述材料签字,另外对一些关键性的问题做最后的核实。鉴于淑芳的健康状况,法院决定先单独听取完她的证词,然后她就可以回国,余下的事情由律师在这边处理。 我那天特别高兴,好像看见日出前天边的一点点光亮。淑芳没有我那么兴奋,反倒对回家的事情有些却步。还是老的问题,如果最后不了了之怎么办?她还是想等到宣判拿到赔偿的那一天。但她的口气上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不容置疑了,她和我都明白她这样耗不了多久的。 一个星期后,上法庭。之前的那个周末,我特地把她接到我婆婆那里吃午饭,是想让她见见别的人,分散一下注意力,放松放松精神。结果那天她一直拉着我的手说他被打的前前后后。她说她怕上庭那天太紧张,说不清楚,她想趁他脑子还明白的时候把该交待都交待给我。这样,我可以在翻译的时候帮她做些补充。 去法庭那天,她显得特别特别的紧张,她怕见到任何警察,她怕自己会回答不好对方律师的提问……从下车的地方到法院门口,只有十几米的路,我扶着她几乎走了一刻钟。你可以感觉到她想努力往前走,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是个病人,可是她的脚就是死死的吸在地上,不能动弹。后来,她又说她必须要蹲下来呆一会儿。后来我才发现这些异常的反应只是因为前面门岗处站着一个警察。我跟她说里面还会有好多值班的警察,但他们都是好人,他们不是打她的那个警察,也不会打她。听到这些,她将信将疑的起了身,继续一步一步地往法院里面蹭。 那天的庭审很简单。一个法官,一个书记员,两方的律师和两个翻译。我负责中英翻译,另一个朋友再将英文翻成希伯来语。因为要翻译两道,所以对方律师并没有能问多少问题便到了中间休息的时间。可是第一个问题就把她难住了。 “你今年多大岁数?” “我今年多大?我今年多大?董,我今年多大?”她一边继续嘟囔着,一边想去包里掏护照。我并担心她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,而是担心她会意识到自己的脑子已经极度不好使了,甚至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了。我担心她会因此而对自己失去了信心,而乱了阵脚。“董,这是我的护照,你看看,告诉他们我多大了。” 之后的回答也是乱七八糟,她对自己被打之前在以色列的经历已经描述不清了。什么时候到的以色列?做过几份工?时间和地点分别是什么?她每次描述的都不一样,说实话,我也一直没有搞清楚过。 中间休...
11月17日早上10点多钟,经过漫长的16个小时的飞行和转机后,我终于到达了特拉维夫的Ben-Gurion机场。以前每次来以色列都是凌晨三点多着陆,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向这次这样在空中俯瞰蓝天白云下的特拉维夫。一下子看见那些熟悉的建筑和街道,突然有种回家的亲切感,我甚至可以辨认出我住的那片街区。在以色列一年有余,终于有了熟识的感觉。 以前在ULPAN(音‘乌尔盼’,是以色列的语言学校)上学的时候,老师总喜欢问我们是否喜欢以色列,是否对这个国家有归属感。除了班上那几位犹太移民外,其余的20几位女生的答案几乎如出一辙,她们只是因为爱而跑到这里来,她们要在这里生活,要适应这个独特的国家和文化,一切只是因爱而生的被动行为,她们不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对这一个异国产生归属感。我和他们一样,我没对以色列作过长期打算,我随时伺机说服老公跟我回到中国去,我住在以色列的最大目的就是有一天可以和他一起抽身而去。 在知道自己怀孕之前,我甚至有些后悔当初的勇敢和决绝。就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自己的人生吗?我今后的职业真要变成Mrs. Segal 吗?“为了爱”这种浪漫勇敢的感觉真的会给我带来快乐吗?在以色列的这一年,其实心里一直都在挣扎,因为总有一个问题悬在那里:“我自己的人生在哪儿?” 所以在刚刚知道怀孕的那一段时间里,当明白近期内我不可能离开以色列的时候,我甚至在抱怨肚子里的宝宝要毁了我的一生。 可是这次回国之后,我不再这么想了。我明白我应该珍惜在这个特殊国度的这段特别的经历。 我在这儿的理由不再只是因为他在这儿,而是我要在这儿开始自己的新人生,一条和在中国的时候不一样的路来。我不再后悔那个冲动的决定放弃一切跑到这儿来,反而我感谢上天不仅给了我一份爱,还带我到这个特别的地方来认识一个新世界,让我的人生有了重新开始的可能。 想到这些,心里突然很高兴,我觉得以前的那个积极的小董又回来了。无论在何时何地,这是最重要的。

董呀,我被警察抓了!(三)

自从3月份和淑芳的第一次见面,我和她一直保持着联系。她有个什么事儿,或是需要翻译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也总会打电话给我。 3月底的时候,劳工热线帮她请到了一位律师,名叫Asaf,30左右的一个小伙子,也是个志愿者。我和淑芳一起去见的面。这不是她的第一个律师,上一个帮了一阵也就不了了之了。我对这个也不怎么看好,做志愿者就是这样,开始的时候容易,坚持下来很难,尤其是这种要担责任的活,搁谁都一样。没有想到的是他一直跟这个案子跟到了现在,真的让人钦佩。有时候想想,真的觉得寒心和脸红,最后在实质性的环节上帮助淑芳的都是以色列的志愿者,那些祖国来的官员们又做了些什么呢?我并不怪他们,也不觉得他们不好,只是这个系统之下,人难免麻木。 找到律师之后,淑芳的心情好了一阵儿,好像又看到了一些希望。尽管知道以色列的诉讼过程极为的漫长,她还是决定要等下去。她怕她一旦回国,如果这个案子不了了之,她想回来再告都是不可能的了。我没有再劝她,我想已经等了这么久了,再坚持一下就能看见曙光了,只是没想到又有6个月过去了,这个黑夜还没有结束。 但是,淑芳还是个有福之人,因为在这个长夜之中,总有一些好心人出现,发一点光,带出一点希望。5月份,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国工人,看到当地中文报纸对她的报道之后,请她搬到特拉维夫的北部,和其他几个建筑工人住在一起,平时吃饭的时候加她一双筷子。他们还把她的故事告诉了一个熟识的以色列朋友,每天淑芳就到这个以色列人的地下手机电池厂干几个小时的活。当然,那是个黑工,甚至那个厂都是非法的,但是那时的她已经不再坚持什么原则,不再怕被警察抓到什么把柄,挣钱生存是最重要的。 我后来去过她的这个新家,是一所废弃的写字楼。他们住在3层电梯旁边的两间小屋里,平日里在旁边的建筑工地干活。淑芳住在卫生间里,是那种写字楼的卫生间,两三个平米,没有窗户。淑芳把褥子铺在洗手池和一排方便的格子之间,枕头放在洗手池的下面,就算一张床了。她很满意这个家,有朋友在,还有一点收入,也算是有福之人。那天,我是和电视台的导演一块儿去的,没有摄像机。我想让他知道有这样的事情,但是我不想用摄像机对这淑芳和她的朋友们,他们也是有脸面的人。 那天我去,拿了一些水果和一盒鸡丁炒饭。他们拿出一大盘桃子招待我们,临走的时候还不停的说谢谢来看他们。我无言以对,其实他们才是每天在帮助淑芳的人,我又做过什么?只不过会说几句英文,会在网上写些东...